2025年全球能源市场形势研判及对策建议

       2024年，国际能源格局持续深度调整，地缘政治冲突和极端气候事件频发，暴露出全球能源系统的脆弱性，可再生能源快速扩张也对能源系统稳定性提出更高要求，各国新能源领域竞争愈发激烈，碳定价政策对能源发展的约束作用进一步凸显。2025年，全球能源市场面临更多变数，包括经济下行压力、地缘冲突外溢、逆全球化趋势、特朗普政府气候及能源新政等，形成更为严峻的挑战。中国需要全面客观分析全球能源格局演变新动向，及时研判自身能源安全面临的风险挑战，未雨绸缪做好应对。
2025年全球能源市场形势研判及对策建议
（来源：中能传媒研究院  作者：杨永明）
       2024年，世界经济低位运行，地缘政治风险依然突出，冲击全球能源产业供应链稳定性，国际能源格局持续深度调整，各国在新能源领域的竞争也愈发激烈。同时，极端气候事件频发进一步暴露出全球能源系统的脆弱性，可再生能源快速扩张对能源系统稳定性提出更高要求。应对气候变化的国际谈判日趋激烈，碳定价政策对能源发展的约束作用进一步凸显。2025年，全球能源市场面临更多的变数，包括经济下行压力、地缘冲突外溢、逆全球化趋势、特朗普政府气候及能源新政等，形成更为严峻的挑战。作为最大的化石能源进口国和可再生能源投资国，中国需要全面客观分析全球能源格局演变新动向，及时研判自身能源安全面临的风险挑战，以便未雨绸缪做好应对。本文在回顾2024年国际能源形势基础上，研判2025年全球能源发展趋势并提出关注重点，供参考。
01全球经济面临下行压力，石油需求增速将进一步放缓
       2024年，全球经济增长乏力，多个关键地区经济增速出现分化，美联储开启新一轮宽松周期，给世界经济带来新的不确定性，全年全球石油需求整体表现低迷。2025年，全球经济增长前景仍面临下行风险，受经济、政策等因素影响，全球石油需求增速或将进一步放缓，从长期趋势来看，将步入中低速增长新常态。
       2024年，全球经济增长呈现出复杂态势，尽管一些新兴经济体保持着一定的增长活力，但主要发达经济体面临着高通胀压力下的货币政策调整、债务上限以及经济衰退风险等诸多挑战。9月18日，美联储宣布大幅降息50个基点，开启新一轮宽松周期，此后于11月、12月分别降息25个基点。欧洲央行等主要央行随之调整货币政策。美联储货币政策转向为国际市场提供更多流动性，短期有利于缓解一些国家的通胀和美元偿债压力，但也给世界经济带来新的不确定性。
       全年，全球石油需求整体表现低迷，很少有国家出现需求同比较大增长，更多的是呈现同比持平或同比下滑的态势。欧佩克、国际能源署、美国能源信息署年内多次下调2024年全球石油需求预期，上述机构的预测，从2023年底的不同到2024年的中后期已经基本趋同。其中，国际能源署在其2024年12月发布的石油市场月度报告中预计，2024年全球石油需求平均增长幅度为84万桶/日，2025年石油需求将增长110万桶/日。国际能源署认为，这两年石油需求的增长，反映了宏观经济环境普遍不佳和石油使用模式的变化。几个重要的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的石油需求持续低迷。
       石油需求疲弱令市场承压，市场对需求的担忧显著影响了油价，2024年大部分时间原油基准价保持在70～90美元/桶的区间，这也是5年来最窄的价格波动区间。自2022年底以来，“欧佩克+”实施了一系列减产措施以支撑石油市场、提振油价，按照其之前的计划，减产措施将在2025年前逐步取消。然而，宏观需求边际递减，叠加非“欧佩克+”国家石油产量的攀升、新能源替代的冲击，市场没有给“欧佩克+”留出增产空间。2024年，“欧佩克+”多次推迟增产计划。2024年3月，沙特阿拉伯、俄罗斯、伊拉克、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科威特、哈萨克斯坦、阿尔及利亚和阿曼8个“欧佩克+”成员国宣布，2024年二季度继续2023年11月宣布的日均220万桶的自愿减产措施。6月，上述提及的8个“欧佩克+”成员国决定把220万桶/日的自愿减产措施延长至2024年9月底，之后视市场情况逐步回撤该减产措施。此后，上述8国分别于9月初和11月初，宣布延长这部分减产额度。12月，“欧佩克+”决定将原定2024年12月底到期的日均220万桶的自愿减产措施延长3个月，至2025年3月底，并将全面解除减产的时间推迟一年，至2026年底。
       进入2025年，全球经济虽然整体延续复苏态势，但全球金融、货币政策以及经济贸易环境面临诸多不稳定性，仍有多重不确定性因素导致全球经济增长前景面临下行风险。2025年1月17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更新内容，将2025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上调至3.3%，较2024年10月的预测值高出0.1个百分点，原因是通胀放缓将使各国央行得以继续降息，以支持经济扩张。与此同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警告，全球经济增长前景面临的风险总体上仍倾向于下行，未来5年的经济增长预期为3%左右，部分国家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将影响世界经济走势。具体来看，2025年发达经济体预计将增长1.9%，其中美国和欧元区经济预计将分别增长2.7%和1.0%；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预计将增长4.2%。总体而言，2025年经济复苏进程可持续性仍需经历各种考验。
       受经济、政策等因素影响，全球石油需求增速预计将逐步放缓，从长期趋势来看，石油需求或将步入中低速增长新常态。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测算，2024年和2025年沙特的财政预算平衡油价分别为98.4美元/桶和90.9美元/桶，而财政预算平衡油价较低的阿联酋为53.9美元/桶和50.0美元/桶。在此情景下，业内分析认为，面对石油需求的增长前景，“欧佩克+”的最佳选择仍然是联合起来控产保价。但除需求因素外，“欧佩克+”决策还会受其他不确定因素影响，其控产保价策略也必将根据外部环境变化而出现新的调整。同时，“欧佩克+”正面临美国产量增加的巨大挑战，或影响其减产控价能力。俄乌冲突爆发后，美国在石油市场中的份额和话语权上升，据欧佩克数据，2022至2024年，美国石油总产量增长了11%。作为市场的重要变量，未来非“欧佩克+”产油国对全球石油市场供应平衡的影响力还将进一步增强。
       02地缘政治冲突不断发酵，油气市场稳定供给面临挑战
       2024年，乌克兰危机延宕，巴以冲突致地区紧张局势轮番升级，地缘冲突事件对全球产业链影响显著，一度加剧国际石油、天然气和煤炭市场避险情绪，令能源价格得到支撑。2025年，全球能源市场仍将面临地缘政治方面的风险挑战，新一届特朗普政府针对俄罗斯、伊朗等国的制裁政策，或将进一步扰动市场，并给全球经济带来地缘层面的深层次影响。
       2024年，乌克兰危机延宕加剧俄罗斯同西方的对立。一年来，乌军突袭俄本土，俄军在乌东推进，远程武器、集束炸弹相继投入战场，美国等西方国家继续向乌克兰输送武器。北约举行冷战结束以来最大规模军演，并吸纳瑞典加入，完成北扩。俄罗斯同北约矛盾更加尖锐。而在中东地区，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一年多以来，巴以、黎以、伊以、红海紧张局势轮番升级，伊朗总统莱希坠机，叙利亚政局突变，持续13年的叙利亚内战出现重大转折，引发地区国家和域外大国激烈博弈，为中东地区局势增添更多变数。
       一连串地缘冲突事件对全球产业链的冲击愈发显著，国际石油、天然气和煤炭市场遭受冲击，一度加剧市场避险情绪，令能源价格得到支撑。以油价为例，2024年以色列与伊朗两次紧张的对峙后，布伦特原油、WTI原油价格均出现短期跳涨。回顾2024年以来的油价走势可以看出，地缘因素的不确定性始终体现在油价整体走势上，也成为油价底部的重要支撑。地缘政治局势恶化，美西方加码对俄制裁，国际油气贸易格局深度调整，欧洲自美国进口能源大幅上升，占美国油气出口总量的一半以上。俄罗斯能源出口加速“东移”“南进”，已连续两个财年成为印度最大单一石油供应国。
       进入2025年，俄乌冲突前景不明，巴以、伊核、反恐等热点问题存在进一步升级的可能。此外，拉美、非洲等地区也存在风险点，如，委内瑞拉和圭亚那领土争端仍是潜在爆点、非洲部分国家政局动荡，均让能源市场的稳定供给受到严重威胁。
       首先冲击市场的是俄罗斯天然气过境协议到期。2025年1月1日，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俄气）发表声明说，因过境协议到期，自莫斯科时间1月1日早8时起，终止过境乌克兰向欧洲输送天然气。声明说，由于乌克兰方面多次明确拒绝续签俄罗斯天然气过境乌克兰输往欧洲的协议，公司在法律和技术层面已不能继续经乌克兰向欧洲输送天然气。这条输气线路的中断令摩尔多瓦、捷克、斯洛伐克、奥地利、意大利等国天然气供应出现紧张局面。受供气中断等因素影响，欧洲天然气价格持续飙升，1月2日，荷兰近月合约天然气价格上涨4%，达到50.85欧元/兆瓦时，为2023年10月以来的最高水平。同时，欧洲前两年暖冬积累的天然气库存快速消耗。彭博社1月6日发布报告称，欧洲天然气库存量正在以2018年以来最快的速度消耗，目前欧洲天然气库存量由峰值迅速下降了25%。当地时间1月8日，斯洛伐克总理菲佐发文称，乌克兰切断俄罗斯天然气供应可能给斯洛伐克造成近15亿欧元损失，给欧盟造成约700亿欧元损失。目前，欧洲正在依靠液化天然气来替代俄罗斯管道天然气，这增加了价格波动的风险，未来，如果此前挪威液化天然气工厂关闭等意外事件再度发生，欧洲天然气价格波动将进一步加剧，届时一些中欧国家受到的损失将尤为严重。
       紧接着，美国加强对俄能源领域制裁，也在全球能源市场掀起巨大风浪。2025年1月10日，美国公布了迄今为止针对俄罗斯最为大胆的、最大规模的制裁措施，目标包括俄大型石油天然气生产企业、石油海运出口业务、油田服务提供商、用于出口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项目，以及能源领域高级官员、企业高管等。美国财政部当天发表声明，宣布对两家俄大型石油天然气生产企业——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和苏尔古特石油天然气公司及这两家企业的数十家子公司实施制裁。据悉，这两家公司每天生产超过100万桶石油，年收入约为230亿美元。另有183艘运油船及其他船只受制裁，理由是这些船只组成所谓影子船队，运输受美制裁的俄出口石油。同时被制裁的还有30余家俄本土油田服务提供商，以及俄能源领域高级官员和企业高管等。美国国务院通过阻止两个活跃的液化天然气项目、一个大型俄罗斯石油项目和支持俄罗斯能源出口的第三国实体来减少俄罗斯的能源收入。此次制裁正值美国向乌克兰提供大规模军事援助之际，拜登政府希望借此巩固对乌克兰的支持，并为此后上任的特朗普政府继续对莫斯科施压奠定基础。业内分析指出，此轮制裁将对俄罗斯经济造成巨大压力，同时也将造成全球原油市场供应减少，在全球能源市场造成震荡。制裁消息发布当日，国际石油期货市场价格大幅上涨至3个月来的最高水平。
       而继美国宣布新制裁后，欧盟六国呼吁欧盟委员会下调俄罗斯石油价格上限。当地时间1月13日，欧盟六国呼吁欧盟委员会下调七国集团对俄罗斯石油设定的每桶60美元的价格上限，认为这将减少莫斯科的收入，同时不会造成市场冲击。俄乌冲突后，七国集团设定了对俄罗斯海运原油以及成品油的价格上限，以限制莫斯科从石油贸易中获得的收入，从而限制该国投入至俄乌冲突中的资金。
       整体上，2025年全球能源市场仍将面临地缘政治方面的风险挑战，区域化、阵营化加深，不同阵营间制裁对抗不断。新一届特朗普政府对委内瑞拉制裁仍存不确定性，对伊朗或实施更严厉制裁，并加强涉伊朗次级制裁，大幅冲击伊朗石油出口，引发国际石油市场波动，并将给全球经济带来地缘层面的深层次影响。
03极端天气呈现频发特征，考验全球能源电力供应韧性
       2024年，全球多地遭受高温、强降雨、洪水、干旱等极端天气，气候事件达到新的危险高度，使能源需求波动增大，对全球能源电力系统的供应韧性提出了更高要求。2025年，极端天气继续保持多发态势，未来可能更加频发。为应对气候不确定性增加的考验，提升供应韧性，增强能源电力市场的气候变化适应性变得越来越重要。
       2024年，高温、强降雨、洪水、干旱等极端天气气候事件频发，给许多国家和地区带来严重影响。世界气象组织表示，近几十年来，极端天气事件发生频率和强度都在增加。
       在南半球，干旱等极端天气给多个国家造成困扰，导致部分地区的水力发电受到极大冲击。厄瓜多尔受干旱、电力设施老旧等因素影响，持续遭遇电力危机。6月19日，厄瓜多尔发生全国性大面积停电事故，该国电网完全崩溃，约1800万人受影响。赞比亚也遭遇了几十年来最严重的干旱，该国大部分水电站的发电量大幅下降。赞比亚约85%的电力供应依赖水力发电，这种高度的依赖性经常导致干旱期间电力供应短缺。2024年，厄尔尼诺现象引发的干旱是40年来最严重的一次，致使赞比亚每天停电至少12小时。国际能源署数据显示，全球水电年容量系数已从1990—2016年的平均38%降至2020—2022年的平均36%，这意味着全球水电每年少输出约240太瓦时电力。
       在北半球，东南亚多个国家刚入夏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热浪侵袭。美国、俄罗斯、欧洲等地都出现了大范围的热浪。高温天气下，能源需求波动增大，全球各地输配电基础设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面临的风险显著增多。6月24日，由于高温天气持续不断，埃及将原本计划于短期内结束的全境停电措施延长至6月30日，且每日停电时间从2小时增加至3小时。进入7月，由于气温远高于历史同期，日本用电量快速增加，且部分发电机组出现计划外检修，东京电网电力供需极度紧张，电网公司发布声明，提醒消费者提高用电效率，以降低停电风险。7月9日，飓风“贝利尔”登陆美国得克萨斯州，超过250万户家庭和企业失去电力供应，大部分停电事件发生在休斯敦和靠近风暴中心的得州东南部地区。然而当地公用事业公司CenterPoint Energy却迟迟未能完成电力基础设施的灾后修复，导致大面积的停电事件持续了2周以上。12月27日，世界天气归因组织（World Weather Attribution）和气候中心（Climate Central）联合发布关于气候风险的年度报告《当风险成为现实：2024年的极端天气》指出，2024年，气候变化导致全球平均多经历了41天的极端高温，创纪录的高温引发持续的热浪、干旱、森林火灾、风暴和洪水等灾害。极端天气达到新的危险高度，对全球能源电力系统的供应韧性提出了更高要求。
       进入2025年，极端天气气候事件继续保持多发态势。新年伊始，一场大型冬季风暴袭击美国多地，日本东北部地区出现大范围强降雪，法国、英国等欧洲国家遭受冬季风暴，强降雪、冻雨等造成部分地区交通停摆、电力中断。以欧洲为例，该地区遭遇寒潮侵袭，低于往年平均温度的天气状况成为继俄罗斯天然气过境输送中断后，推动欧洲天然气价格上涨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从1月8日起，随着寒冷天气从欧洲西北部蔓延至更多地区，欧洲供暖需求和天然气库存消耗量进一步攀升。高盛预计，在当前寒冷天气情景下，2025年1月份西北欧的天然气需求增加超过1亿立方米/日。而未来几个月TTF荷兰天然气交易中心价格或上涨至63～84欧元/兆瓦时的范围，远高于平均天气条件下40欧元/兆瓦时的基本情景。高盛认为，2025年3月底的库存水平越低，该地区在下一个冬天到来之前补货就越困难。假设其他因素不变，仅根据当前的寒冷天气预测，2025年3月底欧洲天然气库存水平可能降至30%，这意味着，2025年10月底的库存水平可能降至80%以下，远低于90%的满负荷要求，这种情况将在2025年夏季造成天然气市场2100万立方米/日的缺口。寒潮天气对天然气市场冲击加大，导致供应紧张，短缺风险加大，进一步暴露出当前全球天然气体系的脆弱。
       国际能源署在其2024年度的全球电力年中报告中，对全球电力需求、电力供应和二氧化碳排放的趋势进行分析后认为，由于许多地区的经济稳健运行、电气化进程持续推动和极端热浪天气频发，全球电力需求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攀升，预计2024年增长率将达4%，创下自2007年以来的最高年增长率（排除2010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和2021年新冠疫情后的大幅反弹）。这一趋势预计将持续至2025年，保持约4%的稳健增长。在热浪袭击下，随着制冷需求激增，电力峰值负荷飙升，电力系统压力大幅增加。国际能源署指出，在新兴经济体中，随着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的家庭开始购买空调以应对酷暑，这进一步加剧了电力需求的增长。目前，这些地区拥有空调的家庭比例远低于气候条件相似的发达经济体，因此，随着空调普及率的提升，其对电力需求的影响预计将更加显著。面对这一严峻形势，国际能源署进一步指出，2024年和2025年的全球电力需求增长将是过去20年来最快的，这充分显示了电力在经济发展中日益增长的重要性，同时也凸显了严重热浪对电力系统的巨大冲击。为了减轻负荷影响，强化电网韧性，构建能源电力市场的气候变化适应性至关重要。
04全球风光发电迅猛增长，对系统稳定性提出更高要求
       2024年，全球可再生能源装机不断扩大，可再生能源电力大规模接入电网，与此同时，电力系统灵活性不足、需求响应不足、储能容量不足等问题进一步显现。2025年，各国在实现可再生能源快速扩张的同时，面对电力系统稳定性不足挑战，需要更加关注电网基础设施和可再生能源并网，通过适当的监管框架和市场设计推动需求响应和储能等解决方案的应用。
       2024年，全球可再生能源保持高速增长，其中，陆上风力发电和光伏发电是全球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规模的主要力量。11月，美国清洁能源协会发布报告称，2024年美国大型地面光伏新增装机容量预计将超过32吉瓦，相当于2023年美国新增光伏总量。据能源行业智库Ember数据，过去5年，欧洲光伏装机容量翻倍增长，从2019年的127吉瓦上涨到2024年的301吉瓦，风电装机容量从188吉瓦上涨至279吉瓦左右。2024年上半年，欧洲风光发电更是首超化石燃料。德国太阳能行业联合会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年底，德国太阳能发电总装机容量首次突破100吉瓦；2024年德国14%的用电量由太阳能系统提供，较2023年的12%提高了2个百分点。
       随着可再生能源大规模接入电网，电力系统稳定性方面暴露的问题也越来越突出。
       一方面，在风光大发时段，许多电力市场因供应过剩发生负电价的频率大幅增加。2024年上半年，美国南加州负电价时长的比例超过20%，比1年前增加了2倍多。在一些市场，如南澳大利亚，自2023年以来，约20%的时间电价为负值。根据欧洲输电系统运营商Entso-E收集的数据，2024年整个欧洲大陆有6%的时间电力批发价格为零或负值，这一比例较2023年的2.2%和2022年的0.3%大幅上升。在可再生能源电力占比较大的交易市场，上述数字甚至要更高，如荷兰为8%、芬兰为11%、西班牙为12%。另据欧洲电力交易所数据，2024年多个国家负电价时长创纪录，其中德国负电价时长达468小时，同比增加60%；法国负电价时长翻了一倍，至356小时；西班牙则首次出现负电价现象，全年累计247小时。从目前负电价频次来看，负电价经常出现在光照充足、风力强劲的白天，同期水力发电量也处于高位，如果叠加需求低谷期，负电价几乎不可避免。随着可再生能源装机继续扩张，负电价时段所占比例还会进一步增长。
       另一方面，在风光出力不足时段，电力市场也极易出现价格的大幅波动。2024年底，欧洲主要电力市场平均电价超过100欧元/兆瓦时。在德国等国，电价飙升现象十分明显。12月11日，由于预计风力发电水平将远低于季节性正常水平，德国日前每小时电价在拍卖中飙升至18年来的新高936.28欧元/兆瓦时；法国平均日前现货价格则创下21个月新高，达到173.13欧元/兆瓦时，低温、强劲的出口需求和低风力等因素促使法国启动了多个燃油发电厂；西班牙现货电力也飙升至21个月来最高水平，达到177.38欧元/兆瓦时；意大利现货电价创下两年新高，超过180欧元/兆瓦时，为2022年12月以来的最高水平，涨幅15%。电价的爆发式上涨，除了严寒天气的影响外，主要是由于可再生能源供应紧张，风速降低致使风电发电量锐减，太阳能发电也受到极大影响。以往德国靠核电站提供调峰电力，平衡风能和太阳能发电的波动性。德国自2023年4月关闭了境内最后运行的3座核电站后，再遇到冬季极寒天气时，就需从其他国家购买电力来平衡电力系统，从而带动挪威、瑞典、法国等国家电力价格跟涨。而冬季气候引起的可再生能源出力不足，在其他各国多多少少都存在着，这就造成多国电价创历史新高。无论是可再生能源大发，还是出力不足，所引发的问题都足以说明，目前电力系统灵活性不足、需求响应不足和储能容量不足，电力系统的稳定性亟待提升。
       进入2025年，在全球能源转型的大背景下，全球可再生能源发电将继续保持快速发展势头。第三方市场机构集邦咨询新能源研究中心近日发布报告称，预计2025年全球光伏新增装机将达596吉瓦，同比增长6.0%。中、欧、美三大主流增量市场占比下降，东南亚、拉美、中东等新兴市场表现亮眼，为全球光伏装机增长注入新动力。
       国际能源署在其2024年9月发布的《可再生能源2024》报告中预测，随着太阳能的快速部署，到2030年，全球可再生能源将大幅增长5500吉瓦，新增装机大致相当于中国、欧盟、印度和美国目前发电能力之和，全球装机总量将较2022年增长1.7倍，接近《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八次缔约方大会（COP28）设定的2倍增长目标。从国别看，中国将巩固其领导地位，到2030年将占全球可再生能源装机容量近60%。根据目前的市场趋势和政策部署，到2030年，中国将占全球可再生能源新增装机容量近一半，装机总量将占全球近60%。虽然中国新增可再生能源装机量最大，但印度的增长速度在几个主要经济体中最快。从技术看，到2030年，太阳能光伏将占全球可再生能源发电新增装机容量的80%。增长主要来自新建大型太阳能发电厂，以及公司和家庭屋顶太阳能安装。尽管面临持续挑战，风能行业将迎来复苏，2024年至2030年装机容量扩张速度将比2017—2023年期间翻一番。在几乎所有国家，风能和光伏发电都是发电装机容量增长的最廉价选择。
       各国在实现可再生能源快速扩张的同时，仍将面临电力系统灵活性、供应链安全以及政策不确定性等挑战。国际能源署指出，需要更加关注电网基础设施和可再生能源并网。预计到2030年，可再生能源将占全球发电量近一半，仅风能和光伏在全球发电量中占比就将翻一番达到30%。光伏发电将超过水电和风电成为第一大可再生能源电力来源。风光发电量不断增加将导致弃风弃光率上升，电力系统灵活性需求日益增长。各国政府需要加大力度，将波动性可再生能源安全整合到电力系统中，应重点关注可再生能源整合措施，如提高电力系统灵活性等。为此，国际能源署建议减少政策不确定性并简化许可流程，到2030年建成和改造2500万千米电网，并将储能装机容量增至1500吉瓦。
05国际贸易环境持续恶化，各国新能源竞争将愈发激烈
       2024年，全球围绕清洁能源产业链的贸易格局不断调整，各国在新能源领域的竞争愈发激烈。与此同时，国际贸易环境持续恶化，多国实施严苛的贸易壁垒措施，希望通过提高关税来增强自己国内生产商的竞争力。2025年，光伏和风电制造竞赛仍在继续，但形势正发生变化，全球新能源产业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
       2024年，各国加速清洁能源产业布局，根据国际能源署2024年6月发布的《世界能源投资2024》报告，2024年，全球能源投资预计将超过3万亿美元，其中约2万亿美元用于清洁能源技术和基础设施。自2020年以来，对清洁能源的投资呈加速增长趋势，可再生能源、电网和储能的支出已经超过了对石油、天然气和煤炭的总支出。
       2024年5月，欧盟理事会正式通过《净零工业法案》。该法案提出绿色产业产能的中远期发展目标，包括到2030年欧盟太阳能板、风力涡轮机、电池和热泵等净零技术产品的本土制造产能应达到设施部署需求的40%，到2040年欧盟净零技术产品的产能应达到全球总产能的15%，并通过赠款、贷款和其他资助机制提供财政支持，以促进清洁技术和制造能力的研究、开发和部署，这是对美国此前通过的《通胀削减法案》的直接回应。随着美国《通胀削减法案》和欧盟《净零工业法案》持续落地，全球主要经济体围绕清洁能源产业链的贸易格局不断调整，各国在新能源领域的竞争愈发激烈。
       与此同时，国际贸易环境持续恶化，多国实施严苛的贸易壁垒措施，希望通过提高关税来增强自己国内生产商的竞争力。国际能源署在其2024年10月发布的《世界能源展望2024》报告中指出，自2020年以来，全球已出台近200项影响清洁能源技术的贸易措施，其中大部分是限制性措施，而在此之前的5年只出台了40项。尤其是2024年以来，以美欧等国为代表，多个经济体以影响国家安全、碳排放超标、政府补贴扭曲市场等为由，频频打压中国电动汽车、动力电池、光伏等行业。
       2024年1月中下旬，美国国会通过法案，规定美国国防部将自2027年10月起禁止从宁德时代、比亚迪、亿纬锂能、国轩高科、远景能源和海辰储能这6家中企头部锂电企业购买电池。3月，土耳其、印度均发布通告，对部分特定中国产光伏产品加征关税。4月，欧盟更新所谓“中国经济扭曲报告”，称中国光伏、风电、电动汽车等新能源产业存在国企占比高、政府干预多等问题，并因此形成“市场扭曲”；与此同时，美国财长耶伦关于中国新能源产能过剩的言论不断发酵。5月，美国宣称将对一系列中国商品加征关税，新措施将影响价值180亿美元自中国进口的商品，作为中国出口“新三样”，电动汽车、锂电池、太阳能电池等新能源产品均在此次美国提高关税的产品清单上。6月初，美国对东南亚四国光伏产品的“反规避”关税豁免结束，中企在东南亚的庞大光伏产能遭遇重大打击，市场一度传出部分企业东南亚工厂停工停产撤离的消息。10月，欧盟委员会发布消息称，决定从当月起对从中国进口的电动汽车征收为期5年的最终反补贴税，税率最高达35.3%。11月，美国商务部初裁拟定对东南亚四国光伏电池、组件征收反补贴、反倾销税，其中反倾销税率较重，中企东南亚产能需承担的税率分布在21.31%～271.28%之间。12月，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布声明称，将依据“301条款”，提高对自中国进口的太阳能硅片、多晶硅和部分钨产品的进口关税。其中，太阳能多晶硅和硅片的税率将提高至50%，部分钨产品的税率将提高至25%。这些关税上调措施将于2025年1月1日生效。算上此前9月27日已生效的将中国太阳能光伏电池及组件出口关税上调至50%的措施，中国全球产能占比超八成的光伏四大主材产品，在世界第二大光伏市场都将面临至少50%的高额关税。虽然自2011年美国针对中国光伏发起“双反”调查以来，中国企业直接向美国出口光伏产品的模式几乎处于停摆状态，但新一轮“301关税”还是折射出贸易环境日益严苛的现状。
       进入2025年，特朗普已于1月20日宣誓就任美国总统，开启特朗普2.0时代，让全球新能源产业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国际能源署在其发布的《可再生能源2024》报告中指出，光伏和风电制造竞赛仍在继续，但形势正发生变化。预计到2030年，中国仍将保持全球80%以上的光伏制造能力，但印度和美国的太阳能光伏产能将增加2倍，使供应更加多元化；但美国太阳能电池板的生产成本是中国的3倍，印度则是中国的2倍。因此，决策者应考虑平衡本地制造的额外成本和收益，同时权衡就业和能源安全等关键优先事项。
06全球气候治理曲折前行，碳定价约束作用进一步凸显
       2024年，应对气候变化的国际谈判日趋激烈，全球主要地区围绕气候变化不断丰富和完善碳政策体系，碳减排要求日趋严格。2025年，美国气候政策的摇摆不定为未来全球气候治理带来较大不确定性，而围绕碳定价问题的国际竞合也日趋复杂，碳税等碳定价政策对能源发展的约束作用将进一步凸显，并对国际贸易、投资、产业竞争力以及气候、能源治理等产生深远影响。
       2024年，应对气候变化的国际谈判日趋激烈，全球主要地区围绕气候变化不断丰富和完善碳政策体系，碳减排要求日趋严格。2024年11月，《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九次缔约方大会（COP29）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库召开。尽管大会在气候融资方面的谈判结果未达预期，但最终达成包括完善国际碳市场机制运行细则等系列重要决定，为应对全球气候变化、促进绿色低碳转型提供了更加明确的方向和支持框架。具体来看，COP29通过了《巴黎协定》第六条的实施细则，特别是第六条第四款，创建一个由联合国直接监督管理的全球碳市场机制。这一机制允许各国通过双边或多边协议相互交易减排量和排放许可指标，这些交易信用被称为国际转移减排成果（ITMOs）。此外，第六条第四款还明确了避免双重计算的原则，确保一个国家出售减排指标后不能再使用。这些规定为国际碳市场的健康发展提供了法律基础。
       全球碳市场覆盖范围不断扩大。据国际碳行动伙伴组织（ICAP）统计，截至2024年1月，全球范围内已有36个碳市场正在运行（较10年前增长了1倍），有14个碳市场正在建设中，另有8个司法管辖区正在考虑建设碳市场，36个正在运行的碳交易体系覆盖温室气体排放量99亿吨，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的18%（较10年前增长了1倍）。这些正在运行碳市场的司法管辖区占全球GDP的58%，覆盖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过去10年间，全球碳价大幅增长，2023年碳市场覆盖的排放中，约三分之二排放的平均价格低于10美元；六分之一为10～70美元；另外六分之一高于70美元（集中在欧盟和瑞士）。
       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将碳交易作为实现其减排目标的核心政策工具。欧盟自2024年1月1日起将航运业纳入欧盟碳排放交易体系（EU ETS）管控范围，涉及约2200家航运公司，0.85亿吨二氧化碳当量，欧盟碳市场正式扩容。中国碳足迹管理体系建设不断提速。2024年5月，生态环境部会同15个部门印发《关于建立碳足迹管理体系的实施方案》提出，到2027年碳足迹管理体系初步建立；到2030年碳足迹管理体系更加完善，应用场景更加丰富。此外，产品碳足迹核算规则、因子数据库与碳标识认证制度逐步与国际接轨，实质性参与产品碳足迹国际规则制定。
       进入2025年，特朗普再度回归对美国气候和能源政策产生重大影响。2025年1月20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行政令，宣布美国将退出应对气候变化的《巴黎协定》，未来几年，气候变化议题将不再是美国政府优先事项，美国气候政策的摇摆不定将为未来全球气候治理带来更大不确定性。而与此同时，围绕碳定价问题的国际竞合也日趋复杂，碳定价正在由国内政策向贸易政策、由单纯应对气候变化问题向全方位国际竞争博弈不断延伸，对国际贸易、投资、产业竞争力以及气候、能源治理等带来深远影响。
       以欧盟碳边境调节机制为例，碳税等碳定价政策对能源行业发展的约束作用将进一步加强。碳边境调节机制已于2023年10月启动，并将于2026年正式实施，2034年全面运行。虽然碳边境调节机制在实施初期仅涉及水泥、电力、化肥、钢铁、铝和氢等产品，但影响了全球新能源企业低碳转型的路径。一方面，钢铁和铝等产品是新能源汽车的主要材料，随着在欧盟的投资项目投产，相关产品的进口需求增加，碳关税将增加企业的生产成本。另一方面，考虑到欧盟此前发布的《关键原材料法案》对新能源汽车的关键原材料和回收材料提出了限制性要求，要求欧盟市场上投放的关键原材料提供环境足迹声明，《新电池法案》则对电池及其回收利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将碳足迹作为能否进入欧盟的重要指标。未来欧盟或将进一步扩大碳边境调节机制覆盖的行业范围、出台相似政策，对电池、新能源汽车及其关键原材料进口征收碳关税。随着越来越多碳排放约束政策的实施，碳排放强度较高的企业将面临更大的成本压力，为此能源企业需要积极寻求更合理的产业布局与国际合作，推动低碳技术创新升级，以减少合规成本。
07相关建议
       我国已深度融入全球市场，作为最大的化石能源进口国和可再生能源投资国，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能源形势，须未雨绸缪做好应对。
       一是持续关注乌克兰危机、新一轮巴以冲突等重大地缘政治事件的走向，及时研判可能带来的后果及影响。地缘政治对抗目前来看是全球能源安全主要风险源之一，地缘政治事件的爆发在很大程度上重塑了区域乃至全球的能源贸易格局，同时也是全球能源供应紧张及化石能源价格剧烈波动的最大推手。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天然气等化石能源的进口国，我国应持续巩固能源安全基础，健全能源应急体系和储备体系，确保能源供应保持合理的弹性裕度，提升能源产业链供应链韧性，降低国际能源市场供应短缺和价格动荡对我国国内发展的影响。
       二是持续关注极端天气事件及风光等新能源大规模并网带来的电力安全风险，有效应对重大风险隐患或影响电力系统安全运行的重大突发事件。我国拥有全球规模最大的电网、全球最高输电电压等级、最长特高压输电线路、最大新能源并网规模，加强电力安全保障至关重要。应推动火电低碳可持续发展，加大电网建设投资，培育源网荷储互动新模式，增强可再生能源的电网友好性和供需实时平衡能力，全力做好电力系统安全稳定运行和电力可靠供应。
       三是持续关注特朗普第二任期内美国能源、环境等政策导向，特朗普推行的政策举措可能有利于美国本土油气行业的发展，增加美国在全球油气市场中的话语权，但却未必利好全球能源转型。特朗普政府是否对华继续加征关税，值得国内企业高度关注。应加强贸易谈判和政策沟通，降低国际贸易壁垒，引导中资企业提升自身的全球化能力，突破各种贸易壁垒、障碍和高墙，同时做好风险应急预案，加大特定地区风险预判力度，及时调整发展战略，规避潜在风险。
       四是持续关注全球气候治理新进展，如各个国家或地区在碳市场建设与完善、新能源产业链发展、技术创新等方面出台的政策及相关进展。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新能源、可再生能源生产和出口国，我国应基于国际市场形势，积极开展深度的供应链合作，加速全球化布局，建立更具韧性的可再生能源产业体系，促进产能合作、科技交流、能源投融资和标准互认，促进新能源产业良性竞争，推动包容、公正、稳健的能源转型。